Parsaphona

有一时的欢喜,就爱这一时的欢喜

【准赚不裴】不思量

接上篇:致凛冬

前排提醒按顺序阅读(前后都有关联)

提前ooc致歉

爆更一万字  不愧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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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然的信息来得很快。

 

[宝宝:【图片】]

 

[宝宝:院子里没有雪人。]

 

严准嘴角勾起,趁休息飞速回过去。

 

[准了:等我去堆。]

 

[准了:我也想你。]

 

裴然正支着下巴靠在窗台看空荡荡的院子,他的想念藏在照片里,藏在每一句隐晦的话里。

 

所幸,严准都知道。稳稳接住他的爱恋,然后成倍返还。

 

他伸手去接坠落的雪,雪融化的时候,他也跟着成了一滩水。

 

这几天他们的联系很少。电竞人的作息导致他们明明生活在同一座城市,却硬生生有了时差。

 

刚开始,严准下机后会给裴然发消息。只是,无论多晚,无论什么时间段,裴然都会秒回。

 

严准给他回电话,听着电话那头温柔的声音逐渐变得软绵,直到小到听不见,只剩均匀安稳的呼吸声。

 

严准对着电话轻轻落了个吻,暗暗决定不再让裴然等这么迟。

 

第二天晚上,他趁着去厕所的空挡抓紧给裴然打电话。

 

“咦?今天这么早?”裴然有些惊讶。

 

“嗯。还没结束,在休息。”严准的声音很哑,他瞥到镜子里的眉眼,写满了疲惫。

 

“先把你哄睡。”他抬手揉了揉眉心,试图让它展平。

 

那头沉默了。严准轻轻唤:“裴然?”

 

“我想陪着你。”裴然轻轻道,停了停,他的声音有些细小的颤:“不是为了让你哄。”

 

严准听出来了,他在委屈。

 

镜子里的人小小笑起来,仿佛刚才那个疲惫的人只是幻像。

 

“我知道,是我心疼。”严准说。

 

裴然将被子拉过头顶,严准的声音在温暖而狭窄的空间扩散,很快被挡回来,一丝不漏包围住裴然。

 

他张了张嘴,却听见电话那头传来声响,“准哥,走了。”严准低低应了一声好。

 

严准说:“等会就不给你发消息了。睡吧,别等我。”最后一句话说得又沉又柔,仿佛在哄闹脾气不肯睡的宝宝。

 

裴然在被子里翻了个身,将手机紧紧贴着耳朵:“我现在就睡。”他一字一句道:“发消息吧。我明天醒来再回。”

 

严准默了默,说好。

 

“快去吧。”裴然说。

 

他紧紧攥着手机,手机的温度贴得耳朵发烫。

 

“亲我一下,裴老师。”严准低低地哄。

 

裴然瞬间烧起来。什么?在电话里亲吗?他从没做过这样的事。

 

严准那边又传来队友催促的声音。他听见严准说逗他的,要挂了。

 

他闭了闭眼,蜷起了身体,顾不得窘,豁出去似得对着电话发出了一声肉麻的“mua~。”

 

他面红耳赤,落水溺亡般抓着救命稻草,下一秒他听见严准说:“我好爱你,裴然。”

 

他在黑暗中睁着眼,辗转反侧。他在爱里溺亡。

 

三点,严准发来消息。

 

[准了:做个好梦,晚安宝宝。]

 

他反复把这条消息看了几遍,收起手机。

 

今夜没有月亮,可他觉得他看到了。他可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唯心主义者。裴然想。

 

比赛在一星期之后。地点在北美。

 

赛程出来之后,严准拧着眉思考了很久,最终没有和裴然说。他父母好不容易回国,而且,专程陪他飞去北美再飞回来,太折腾他了。

 

所以晚饭时裴然拎着保温壶出现在基地时,严准有种被抓包的心虚。

 

“我妈煲的,让我拎过来。”裴然端正地坐在沙发上。

 

很多人在的时候,裴然总是规矩得像一年级小朋友被老师要求坐在座位上一样。

 

只有严准知道,他的小朋友正悄悄靠向他。

 

“这个汤好好喝!”林许焕捧着汤吸溜:“要是比赛时候也能喝到就好了!国外的东西我老是吃不惯。”

 

严准心头一跳,沉着嗓子说:“喝汤都堵不住你的嘴,赶紧喝。”

 

突击手在边上附和:“然哥不是要跟着去吗?让然哥煲嘛。”

 

严准再神通,也堵不了这么多人的嘴。

 

“对呀对呀,我哥喝了爱心汤,再带我们一举夺冠。”林许焕打通了思路,觉得自己很是机智:“还有一个星期,然宝贝你一定能学会的!”

 

裴然怔住了。他的脑袋突然运转的很慢。一时想不通其中的关节。

 

严准在心里叹了口气,他的小朋友不继续向他靠了。

 

教练眼尖,瞥见严准的脸色,虽然不知道具体情况,但赶紧出来打岔:“裴然是去给你们当保姆的吗!?喝完赶紧训练去。”

 

林许焕委屈:“这不是沾沾我哥的光嘛?好不容易有了嫂……”

 

在严准的目光下,他生生咽下了后半个字,“好不容易有了然哥。”

 

他差点忘记了他哥的叮嘱。不要叫裴然嫂子。

 

“他是男人。”他还记得他哥说这话时的珍重。

 

众人散去后,裴然默默收拾茶几上的保温壶。

 

严准很厉害,其实并不需要什么buff。

 

但,还是会有作用的吧?不需要很多,有一点点就好。裴然想。

 

“小朋友。”严准靠过来,从背后环住裴然。

 

他突然明白了严准在担心什么,在严准靠过来的一瞬间。

 

裴然想装酷,惩罚他自作主张。他垂着眼,故作冷淡地嗯了一声。

 

严准埋进他脖子里,深深嗅着他的味道:“别生气。”他的呼吸洒在裴然颈侧,低沉地嗓音响起:“好想你。”

 

裴然缴械投降,他从来不舍得生这个人的气。

 

裴然问:“不需要我去吗?”

 

严准紧了紧手臂:“好需要。”

 

“那我就去。”裴然转身回抱他:“我会去的,不要担心。”

 

严准闭上眼,任心中的小人儿打着架。怎么会败呢?他心中名为裴然的小人儿就是战神,所向披靡,战无不胜。尤其当裴然就在怀里,他的气味无孔不入。那个小人儿赶走了其他一切,占山为王。

 

他亲了亲裴然柔软的发:“替我谢谢阿姨,汤很好喝。”

 

裴然回家后和父母提起这件事。

 

他边刷手机边说了个大概,他不打算和战队一起去,正在翻阅合适的机票信息,因此错过了母亲欲言又止的表情。

 

裴父按了按裴母的手,温和地问:“需要我们帮忙吗?”

 

“不用了,谢谢爸爸。”裴然抬头,隐隐有些愧疚,按理说,他更应该陪在父母身边。

 

裴父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摸了摸他的头:“去吧,要做你想做的事。”

 

裴然点点头,他有时无比庆幸自己有一对开明的父母,尊重他的意愿,支持他的决定。

 

裴然没想到,有一天他会自私地希望自己的父母不要这么开明。

 

等他回房间后,裴母极轻地叹了口气:“他们感情这么深,也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

裴父拍了拍妻子的肩:“自然是好。”良久,他才又说:“他的路他能走好的。”

 

 

 

 

 

比赛结束那天,严准作为MVP选手去接受赛后采访。主持人的问题并不刁钻,严准答得也中规中矩。

 

最后,主持人问:“GOD选手,能和大家分享一下夺冠的秘诀吗?”

 

严准沉默了下,忽然笑了,他对着镜头晃了晃右手,中指上的戒指在灯光下极具存在感:“我有Buff加持。”

 

裴然在休息室,好像隔着屏幕听到了台下传来的哗然。

 

他坐在那里,看着台上的人隐秘地宣告。看,台上那个人,只有我和他知道。那个人,是我男朋友。那个人的Buff,就是我。

 

他们本是芸芸众生,众生拾起石子往名为秘密的湖底投掷,从此众生有了名字,刻着彼此。

 

裴然乖乖坐着,注视着他下台,注视着他的众生朝他飞奔而来。

 

裴然和他抱了个满怀。

 

严准在他耳边说:“谢谢裴老师的Buff。”

 

裴然小幅度仰起头,吻了吻严准的唇:“真的这么好用吗?”

 

“嗯。好用。”

 

“那我每一次都来。”

 

裴然的诺言许得庄重,正如不该被怠慢的每一次心动。

 

回程时,教练递给严准两把钥匙:“给,租房钥匙,就在在基地边上,手续都办齐了,回去就能搬。”

 

严准接过钥匙,小心将即将滑落的衣服拉回熟睡的裴然身上盖好。比赛这两天他大概比严准本人还紧张,一上车就睡着了

 

“谢谢教练。”严准怕吵醒人,回答得很轻。

 

“等你们来吃庆功宴。”教练也下意识收了声音。

 

“发喜糖吗哥?”林许焕凑过来小声说。

 

严准今天格外耐心:“想吃就发。”

 

当一车人都陷入沉睡,大雪再次翩跹而至。今年的雪持续的时间格外长,冬做了个牢笼,囚禁了春天。

 

还好,赶得上给裴然堆个雪人,严准想。

 

满城积起了厚厚的雪,路边随处可见歪歪扭扭的小雪人,严准驱车前往裴然家时看到一群高中生模样的少年在打雪仗。

 

突然有点好奇,裴然高中的时候会和同学打雪仗吗?严准懒懒想着。

 

应该不会吧,毕竟高中……他神色暗了暗。如果早点认识他……说不定可以带他打雪仗。

 

严准踩了一脚油门,试图把一些遗憾失落甩在身后。

 

“我快到了。”严准在只距离一个红绿灯的地方给裴然打电话。电话那头传来风声:“好,我在门口等你。”

 

红灯堪堪变绿,严准就冲了出去:“已经在外面了吗?我马上到。”

 

“没等多久,你慢点开。”裴然眨了眨眼睛,漂亮的睫毛抖落一层霜。

 

即使知道严准还有很久才到,他还是早早出来了。等待最是折磨人,一边甜蜜,一边忐忑。它为你披上盔甲,又擒住你的软肋。

 

他抬头看大雪,雪在半空时最好看,明明无所依托,却悠然自得。直到落入一个温暖熟悉的怀抱他也没回神。

 

“在想什么?”严准单手搂住他,另一只手拎着托父母准备好的礼物。

 

裴然伸手接了几片雪花,捧到严准面前:“在想什么时候有雪人。”

 

“今天就有。”严准拉过裴然的手塞进口袋,轻轻揉搓着几根通红的胡萝卜,“怎么不戴手套?”

 

裴然握住他的手,低着头晃了晃:“戴了。”感受着严准手心传来的温度,他说:“好暖。”

 

严准有些无奈,又腾不出手捏捏他发红的耳垂,只好抵了抵他的额头:“又不能一直戴。”

 

“能。”裴然说。

 

他们没有撑伞,在大雪里共白头。严准突然就不遗憾了,他们还有很多个以后。

他会成为他的手套、他的外套、他的一切。只要他想,只要他在。

 

裴父裴母早已从裴然口中听说了严准许多事,甚至看过严准比赛的直播。不得不说,严准比赛时专注的模样很能唬人,沉稳冷静、果敢断然。但当严准牵着裴然真实地出现在面前时,他们不由得对严准生出了些格外的喜爱。

 

严准冷峻的眉眼写满温柔,裴然清冷的气质添着暖调。他们这样呆板的冰山,只为彼此消融。

 

这次见面没什么意外,裴父裴母随性洒脱,没什么架子,加之本就对严准很有好感,严准游刃有余,温和有礼,不卑不亢,俨然一副上门提亲的公子模样,带着十足的诚意,前来求娶那位朝思暮想、金枝玉叶的贵人。

 

倒显得裴然先前的紧张有些多余,最后他便只舒服地赖在沙发上,咬着旺仔牛奶的吸管静静听他们聊天。屋子里很暖,他爱的人都在身边,他歪着头,快靠到严准肩头了。

 

他眨了眨眼,轻轻靠上去,他快睡着了。

 

严准肩头一沉,刚想调整一下。

 

裴父的语气突然有些严肃:“小准,然然。这次我们回来,除了见见小准,还有一件事要和你们说。”

 

裴然直了直身体,有些迷茫地看向严准。严准神色一凛,随即恢复镇定:“您说。”

 

裴父的语调不急不徐:“然然,我和你母亲在一次画展上见到Louis了。”

 

严准没有错过裴然听到这个名字后变亮的神色,他安静等着下文。

 

“他看了你近期的作品,觉得你很有天赋。他说,如果你愿意,他可以让你跟着他学习。”

 

裴然的心剧烈跳动起来,Louis是他自小崇拜的画家,艺术造诣深厚,风格独树一帜,几乎从不收徒。

 

不对。严准的心越发沉了。这是个好消息,为什么一定要等到他来了才说。

 

裴父顿了顿,似是有些不忍心。裴母叹了口气,接下了话:“但是他有条件,他需要时间。”

 

裴然费劲地思索着这句话的意思,也许是适才的温暖麻痹了他的神经,又似乎是趋利避害的本能,他没想出个所以然。

 

“时间?”他有些慌乱地问。

 

“虽然他不限制你的私生活,但需要你潜心体会艺术。你们会去世界各地,这期间他只有你一个弟子,会悉心指导你。这就意味着,这期间,你不太可能有机会回国了。”裴母措辞得委婉,不仅是不能回国,他和严准几乎无法见面了。

 

严准听懂了,奇怪的是,他一沉再沉的心,此刻不沉了。它似乎停止了跳动,卡在了一处阴暗的泥潭。

 

裴然立刻站起来,像是宣判:“我不去!”

 

他看了看裴然,心突然绞成一团,闷闷地疼。裴然有些倔强地站着,神色却满是无措。

 

裴父裴母没有说话,看着裴然的目光带着怜惜。

 

“要去多久?”严准沉稳得不像话,代替裴然开始询问细节。

 

裴然不可思议地看向他,惊慌得如同即将被抛弃的小猫。

 

严准拉着他坐下,紧紧握着他的手。顾不得裴父裴母就在眼前。

 

这就够了。严准想。那个下意识的反应,就够了。

 

“五年。”裴父转向严准,微微松了口气,为严准的镇定。

 

裴然任严准握着,他盯着严准皱着眉,嘴唇一开一合,和父母询问细节,脑中却一片空白,什么也听不到。

 

五年吗?五年能在院子里堆多少个雪人呀?院子都要挤不下了。他胡乱地思考着。

 

哦,不会的。等到春天,雪就化了。堆不满的。他茫然地想着。

 

严准还欠我个雪人呢。裴然的视线重新聚焦在严准身上,他已经不皱眉了。

 

他听见父亲叫他的名字:“然然,爸爸妈妈不会逼你做决定,我们只是告诉你这个消息。既然你和小准决定共同走下去,这就是你们两个人的事,你们共同决定。所以才等到小准来,没有提前告诉你。”

 

严准的声音还是没有一丝颤抖,他说:“谢谢叔叔阿姨。”在没见到他之前,他们就已经将他划归到家人的范畴,无论是出于对他的信任,还是对裴然的信任,他都感激这份重视和尊重。

 

裴母看着低着头不说话的裴然,温柔地开了口:“然然,你自小开始学画,追寻艺术一直是你的理想,这是可遇不可求的机会。但是生活也很重要,感情同样是可遇不可求的缘分。我们不需要你赚钱养家,我们只希望你做你想做的事,成为你想成为的人。和小准好好商量,好吗?”

 

裴然抬头,看着温柔的父母,看着严准,突然怯懦地希望他的父母是强硬顽固的家长。这样,无论他是顺从还是反抗,都有了借口和理由。

 

本来他们今晚就会回基地,去参加他们摆的“庆功宴”。本来严准会把钥匙交给裴然,一起搬去他们的小家。

 

裴然看着严准蹲在他面前,用温柔的语气哄他,像他父母一样喊他然然:“我们今晚不去了,我留下来陪你,好吗?”

 

裴然忍着眼泪,他觉得严准的语气,像温柔的陷阱。他问:“我要去吗?”

 

裴然知道他听懂了,因为严准沉默了。

 

你可以管我,只要你开口,我一定不会走。

 

可是严准不说话。

 

裴然的眼泪滑落,砸得严准心上一片狼藉。他伸手想抱一抱裴然,却被躲开了。严准愣在原地。自他们在一起,裴然从不曾躲过他。

 

半晌,严准沙哑地喊:“裴然……”

 

声音里的落寞和受伤狠狠扎了裴然一刀,他哽咽着说:“你回基地吧,庆功宴你不要缺席。”见严准拧着眉要拒绝,他红着眼眶说:“我想自己想一想。”

 

严准最终还是走了,在裴然的坚持和眼泪下。

 

裴母走过来,摸了摸裴然的头:“然然,你应该和小准好好聊一聊。”可是她也知道,在他们缺席的日子里,严准给了裴然太多的爱,弥补了缺憾的亲情,治愈了疮痍的青春。严准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裴然的心。

 

裴然觉得自己成了飘在半空的雪花,一直稳稳当当托着他的人,突然收了手,他无法悠然自得。他如此在意严准的答案,并不是因为自己无法做决定。或许他想要的也只是严准下意识地说,不要走,就像他下意识地说,我不去。

 

他一言不发把自己关进房间,他知道自己像个任性的小孩。得宠的小孩才任性。

 

是严准把他宠坏了,裴然哽咽着想。他荒唐地把决定都丢给严准来做,拒绝和他沟通,还躲开了他的拥抱。

 

他红着眼看着窗外空荡荡的院子,眼泪再一次涌出来。

 

大骗子,他轻轻说。

 

他的大骗子在一杯接一杯灌着酒。

 

众人早知道这场庆功宴本来为了什么,在看到严准独自一人出现后,就连最心大的林许焕也看出了不对劲,识趣地闭嘴。

 

严准突然笑了,他拿起酒杯灌满了白酒,举杯示意:“恭喜我们夺冠。”他说着恭喜,一仰而尽。

 

白酒辛辣呛喉,他却神色未变,倒满下一杯:“敬教练。”

 

众人活泛开来,纷纷举杯。他们笑着闹着,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严准沉默地喝着,来者不拒。后来没人敢敬了,他便自己灌。

 

他喝得实在太多了。他缓缓靠着椅背,按着胃,脸色发白。

 

林许焕带着哭腔劝着:“别喝了,哥。”

 

他自嘲地笑了笑,饮尽最后一杯酒,摇摇晃晃站起来往门外走。没走两步就痛苦地蹲下了,他用力按着胃,止不住颤抖。

 

林许焕赶紧来扶,焦急又慌乱:“哥,我们去医院吧。”

 

严准咬着牙:“不去。回基地。”

 

基地的房间里,还残留着裴然的气息。

 

他忍着绞痛想站起来,尝试几次未果,胃愈发地疼了,像有人扎了千万根钢针在胃上,然后擎着钢针搅动。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秒,他听见自己说:“别告诉裴然。”

 

裴然接到林许焕电话是半夜,他正望着天花板发呆。没等林许焕话说完,他就冲了出去。

 

他很少开车,家里有司机,出门有严准。然而在这个下着雪的夜晚,他快将油门踩到底了,路上到底有几个红绿灯,他也记不太清了。他只知道,恐惧快将他淹死了,他颤抖的手几乎握不住方向盘。

 

不要,不要出事。裴然悲切地恳求。除了再开快一点,他此刻什么也做不了。

 

“然哥,这儿。”林许焕惊讶于裴然来得如此快,等看清裴然的模样,他瞬间哑了声:“然哥……”

 

这哪里还是他熟悉的裴然?林许焕心疼地看着眼前的人。

 

他只穿了件单薄的毛衣,甚至鞋都没换,还是居家拖鞋。嘴唇因为急速奔跑泛着白,头发凌乱不堪,露在外面的皮肤冻得通红。俊秀的脸庞上还挂着未抹净的泪痕。

 

那个矜贵的小王子跌下王座,丢了王冠。

 

裴然扶着病房外的墙大口喘着气,跑得太快,他现在有些眩晕。

 

“严准,咳,他,咳咳,怎么样了?”裴然努力喘匀气,急切地望着林许焕。

 

林许焕突然有种荒谬的直觉,仿佛他只要说句不好,这个人下一秒就会晕过去。

 

“别急,然哥。我哥没太大事。”林许焕赶忙将情况复述了一遍。

 

“就是酒喝太多,胃病犯了。医生说不是很严重,今晚观察一下,没有大碍明天就能出院。”林许焕最后总结道。

 

“但是我哥不让我们告诉你。”林许焕结结巴巴解释着,看着这样的裴然,他突然失去了勇气。他哥醒来会不会怪他?打碎他哥捧在手心护着的宝贝。

 

裴然猛地松了口气,他缓缓松开手,看见被车钥匙硌得通红的手掌。疼痛这才开始慢慢复苏,伴随着刺骨的寒冷。他强忍着,小声问:“我……能去看看他吗?”

 

“然哥,先喝点热水吧。”林许焕递过来一个小纸杯,强迫自己忽略裴然语气里小小的乞求,他替他哥心疼裴然。“教练刚回基地,他去收拾点东西,我和他说过了,给你带件外套和鞋过来。”

 

“谢谢。”裴然低头看了看自己,顿了顿,又小心翼翼地问:“我能去看看他吗?”

 

“可以,可以。”林许焕赶紧说:“但他这会儿睡着了。”

 

犹豫了一会,他不安地问:“然哥……你们……怎么了?”

 

裴然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他沉默地推开病房门,看见静静躺着的严准。

 

在药物和酒精的作用下,严准看上去睡得很沉。输液瓶悬挂着,冰冷的液体顺着输液管流进青色的血管,在暖黄的床头灯下仍显得苍白脆弱。

 

裴然缓缓蹲下,看着那只修长的手,他想碰一碰他,很快又缩了回来。他的手太凉了,会冻着他。

 

他攥着被子一角,将头轻轻挨着严准的腰侧。

 

很久很久,他隔着被子轻轻抚着严准的胃部。他的腿快僵了,但是他不想离开。

 

 “严准。”眼泪沁进被子,很快不见了踪影,“疼吗?”裴然小声说。

 

“不疼。”一个嘶哑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裴然猛地惊起,一下却没站起来,发麻的双腿拽着他直直跪在原地。

 

顾不上酸疼的膝盖,他急切地看着严准。

 

他有很多话想说,他想说对不起,他想说我好心疼,他想说我想好了,管他什么理想,我要和你长相守。

 

通往理想的道路有千千万万条,可通往你的道路只有一条。

 

可他却流着眼泪问:“还疼吗?”

 

我想说的那些,主语都是我,可此刻我只想你是唯一的主语。

 

严准的胃还在隐隐疼着,他却感受不到。心里的疼铺天盖地,在他睁眼看见裴然的第一眼,就失去了感受其他疼痛的能力。

 

“宝宝,过来。”他把裴然的手抓进被子里暖着,“把我的外套穿上。”他的声音还哑着,动作却很温柔。

 

“我不冷。”裴然想缩手。

 

“听话。”严准的声音带着往日没有的虚弱,语气却不容置疑。

 

裴然挣扎了一下,怕扯到严准手上的针头,不敢动了,垂着头任严准抓着。

 

裴然周身冒着寒气,捂了好一会也不见暖。严准把人拉进怀里,紧紧抱着,企图把所有的温度都换给裴然。

 

严准哄道:“宝宝,陪我睡一会。”

 

裴然埋在严准颈窝,憋着眼泪默不作声,小幅度摇着头。严准的怀抱,好暖。他又幸福又酸楚。

 

“你陪我睡一会儿,我就不疼了。”严准继续哄道。

 

果然,裴然顿了顿。很快,他小心翼翼侧躺在没有吊瓶的一侧。

 

“好乖。”见人上来,严准边哄边动作着,将他裹进被子里,顺势抱进怀里,让他趴在自己胸膛上。

 

医院病房的单人床上,两只走失的小兽紧紧依偎着,彼此的温度是治愈一切伤痛的良药。

 

待到裴然终于开始回暖,不再颤抖,严准才感觉自己有了知觉。他抚着裴然的头发,轻轻唤了一声:“然然。”

 

裴然瞬间僵了僵。

 

察觉到裴然的僵硬,严准逼着自己狠心:“你喜欢画画吗?”

 

裴然埋着头,不肯回答。

 

严准并不需要他的答案,答案昭然若揭,人人知晓。

 

“在一起不好吗?”裴然死死攥着严准的衣服,攥着最后的稻草。

 

“我等你回来。”

 

他们在夜色中碎成一地,大风刮过,颗粒无收。

 

严准的胃还在抽搐着疼,裴然青紫的膝盖和手心也叫嚣着,指责他们主人的不管不顾。

 

爱好似在末日中相拥,板块坍塌,日月陷崩,只要你我身在其中。

 

裴然环着严准的腰,撑起身,去寻他的唇。

 

严准偏了偏头:“别亲,脏。”

 

“不脏。”裴然侧头吻上去。

 

裴然的嘴唇很凉,酒气很快充盈了整个口腔,濡湿了唇瓣。他们交换着气息,在亲吻里窒息,又在亲吻里获救。

 

后来严准放开他,紧紧抱着,在他耳边嘶哑着说:“走吧,裴然。”

 

去追寻你的理想,不要为了我放弃。从此山高水长,风横雨竖,你摘星辰,我盼归期。

 

裴然的眼泪决了堤。严准的眼里分明写着舍不得。

 

他的心里有一杆天平,一端放着严准,一端放着其余。只要严准动一动,那杆天平就会向他倾斜。

 

他懂得,严准不愿让他丢了其余,也不愿让他承担放弃任何一方的后悔莫及。

 

严准主动揽了罪责,亲手砸掉了天平。

 

一个月后,裴然所有的手续办齐,明天早上将从国内起飞,去往没有严准的国度。

 

天气不再严寒,冰雪开始消融。只有春日迟迟不来。

 

裴然突然想起那日车上他和严准关于春日的讨论和那场不期而至的大雪,恍若大梦一场。

 

原来春天真的不会来。

 

基地房间里裴然的东西几乎什么都不剩了,他的痕迹好像从未存在过。

 

不是的,裴然的痕迹永远在心里,严准看着空荡荡的房间想。

 

明明只有裴然的东西不在了,他却觉得这个房间真空旷,他站在里面,什么都抓不到。

 

他的胃时好时坏,疼的时候他只想剖开肚子拿掉那个胃。但他忍得很好,没在裴然面前表露分毫。

 

临行前最后一晚,裴然住在基地。大部分行李已经邮寄,裴父裴母一周前出国,帮着料理裴然的物什。

 

他只带了一个随身的背包,正放在严准房间的电脑桌上。

 

今夜有月亮。

 

月光清冷洒向人间,万物都蒙上纱。

 

他们在月色中相拥而眠。

 

严准不敢翻身,怕裴然发觉他睡不着。

 

他们还没分开,相思就将他们折磨致死。离分别的时间越来越近,每一秒都是煎熬,时间既快又慢,明明时间最是公平,此刻却紊乱纷杂。

 

他的胃开始疼起来,半边身子都麻了。他仔细听着裴然的呼吸,轻微动了动环着裴然的手臂。

 

下一刻他就对上了一双清明的眼睛。

 

裴然没睡着。

 

月光下,他显得那么悲伤。

 

严准伸手去捂那双眼睛,被躲开了。

 

裴然直起身,缓缓褪去身上的衣物。

 

月光下,他的爱人莹白剔透,圣洁的光把他淋透,将严准罩在阴影里。

 

“要吗?”

 

严准的心狠狠抽痛着,他也是个唯心主义者。

 

不然,他为什么看见了两个月亮?

 

可是,月亮注定要西沉。

 

他接住他的月亮,紧紧搂在怀里。他吻他,却只吻他。

 

他不要他的月亮陨落,他要他永悬天边,长停心上。

 

裴然走了。

 

严准从机场回来的路上下起了大雨。

 

他没回基地,拐了个弯,去了他们一直没去的出租房。

 

临行前,他将租房的另一把钥匙悄悄塞进了裴然的背包夹层。

 

雨声嘈杂,他环视着空荡荡的租房,缓缓蹲下。

 

从此,裴然将会出现在他的梦中,出现在纽约广场上的鸽群中。他会出现在秋日铺满银杏叶的小道,出现在春日漫天飞舞的樱花树下。他会出现在焦糖和烤面包的香气中,出现在呼唤鸟群的哨声中。他会出现在连绵起伏的雪山,出现在沟壑纵横的丘陵。

 

唯独不会再出现在他面前。

 

他的身影随处可见,他的缺席缄默不言。

 

夹着雨声,严准按着胃,终于哽咽出声。

 

他说:“裴然,我好疼。”



——END——

该说的都放彩蛋  好了 可以开始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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